知天之所为,知人之所为者,至矣。知天之所为者,天而生也;知人之所为者,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,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,是知之盛也。虽然,有患。夫知有所待而後当,其所待者特未定也。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?所谓人之非天乎?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。
所谓天而生,就是自动、自觉、自发、自生、自然、自尔,都是自然而然的,无论起心动念,还是视听言动,所行所措皆天机自张,不劳而运,中庸曰率性之谓道。所谓“以其知之所知养其知之所不知”差不多相当于“无所住而生其心“的意思,安住于知之所知而无妄作,久而久之,则涵养其神,神者不神之神也,不运自运也。
达生有云不务生之所无以为,不务知之所无可奈何,人间世云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素,意思一样。
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意即不措意于自然,不强知于其所知之外者,皆安住其止之意,养生主云官知止而神欲行,身心百官停止其劳妄措意,则神明自生,神者自尔自生自行也。
庄生屡言生,生固然有平常所谓生发,生长,生成之意,但多数地方所谓的生,是自生、不劳而生、不为而生、不运而生、安然而生的意思,前者略有有为、作意的意思,后者是无为,自然的意思,这其中差异细微。
齐物论有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,人籁则比竹是已,敢问天籁。子綦曰夫吹万不同,而使其自己也。咸其自取,怒者其谁邪?地籁,人籁,天籁,三者的关系若通这里所说的意思。天籁,天生,是天命,是道生,是率性。世人皆知生之重要,谁不爱生呢,谁不养生呢,然而世人养的是哪门子的生呢,达生云达生之情者,不务生之所无以为;达命之情者,不务知之所无奈何。养形必先之以物,物有于而形不养者有之矣;有生必先无离形,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。有生必先无离形,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。生之来不能却,其去不能止。悲夫!
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,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,则世奚足为哉!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,其为不免矣。可见,世人养的生,是生之粗者,是生之形,世人以为养形足以养生存生,错矣。生之来不能却,其去不能止。生者,天命之自然运动也。孟子曰天者莫之为而为,命者莫之致而致,易传曰天地有大德曰生,又云生生之谓易,这里的生,或生生,皆自生自运自尔。儒门所谓仁者,仁即生之别名,仁者自仁,仁者自然,仁者自生,仁者自爱。孟子说仁者人心,中庸曰仁者人也,所谓的仁,是人之为人的本来根源,本来生发处,人心是人身之精明者,自然也是自发自运的。古人说复性者,无非复此安然自生之仁,自生之心,仁者自生则仁义礼智齐备,在天地万物则曰元亨利贞,元亨利贞之圆成流转为乾坤之象,乾坤者万物生机所由来也,所以乾坤立则道生,乾坤不废则天地存,乾坤不息则生生不已,人生于天地之间,与万物同呼吸共命运,一于此乾坤之生生之机,道也,神也,生也,天也,仁也,性也,中也,无也,虚也,弱也,名虽异,义则同。老子云天长地久,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。老子这里的自生非上文自生的意思,老子所谓的自生是造作求生的意思。天,当然不会造作求生,天之生是自然而然的,天地之所以能长久,是因为天不求生所以能长生,所以意思和上文一样,天以其自生自尔自然,所以能长生。
即使在倡性恶论的荀子那里,其解蔽篇云心者形之君也,而神明之主也,出令而无所受令。自禁也,自使也,自夺也,自取也,自行也,自止也。故口可劫而使墨云,形可劫而使诎申,心不可劫而使易意,是之则受,非之则辞。荀子这一段,说心,说神明,都是说其自生,说其生生,说其本来自然者。
子曰鬼神之为德,其盛矣乎,视之而弗见,听之而弗闻,体物而不可遗,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,以承祭祀。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。诗曰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!矧可射思!夫微之显,诚之不可掩如此夫。神之来不可测度,不可不敬之,不可懈怠之,神明之机,诚之不可掩如此夫,无论精微,无论广大,无论平常,都贯通弥伦。生者自生也,自生之机弥伦天地万物,生者虽一,然万物性分不齐,故而万物之成物,各具形容,形容有别,所以其生也有涯,涯是分际,边界的意思,万物不可能永无止息的生长壮大,物物之间也不可能全然相同,其功能特质必然各有差异,生者自生,是其安然其性分,安住其本能,安住其生而自生不已,自生不已而万物交通,万物交通则成和其中,成和其中则原其生生也,故而,生也者,分也,异也,成也,通也,一也。齐物论云其分也成也,其成也毁也,凡物无成与毁,复通为一。所以其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,人的思维作意,是非相生,是可以无穷无尽的。
养生篇云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。以有涯随无涯,殆已;已而为知者,殆而已矣。为善无近名,为恶无近刑。缘督以为经,可以保身,可以全生,可以养亲,可以尽年。天生自生不可能勉强而就,也不可能一蹴而就,所以要为善去恶,而为善去恶就要为善无近名,为恶无近刑,为善无近名,为恶无近刑又要以中道为权柄,善而又善,存而又存,遣而又遣,皆无所住,而至于天生自生之神明境界,上德不德是以有德,生生者有神明而存,而实无神明可存,岂可以有无而论,不可思议,不可揣度,而与天地大化同流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