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之保、生之全、亲之养、年之尽,条目虽多,但其实是一件事,就是立命。那么如何才能立命呢?孟子
说“尽其心者知性,知性者知天,知天者修身立命”,这里的意思,和庄子几乎没差别。不知天者殉命,以有涯随无涯,亡内而求外,所谓以有涯随无涯,就是外求以企保身、全生、养亲、尽年。当然了,又岂可否外而偏执于内呢,庄子达生篇说“悲夫!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,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,则世笑足为哉!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,其为不免矣”,所以,以有涯随无涯只是点出一个人,之通病,那就是遗内逐外,非否外而执内。那么具体该如何做呢?庄子说“为善无近名,为恶无近刑。缘督以为经,可以保身,可以全生,可以养亲,可以尽年”。为善为恶是事,无近名无近刑是事中其节,这个意思其实相当于中庸所说发而皆中节谓之和,和者,也就是为善无近名,为恶无近刑,是天下之达道。那么想做到这样子,就要立其大本,也就是缘督以为经,这里的督是中的意思,这个中不是中间的意思,也不是因偏而立中名的意思,它是指天而生者浑然流通的质朴面目,相当于中庸所说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的中。立本致用,缘中通庸,就能够保身、全生、养亲、尽年。依据以上的大原则,具体如何做呢?庄子没有在理论上细说,这是庄子一书的特色之一————一个问题的理路或脉络,往往有意无意中岔为多个分支散落在不同的地方,或分出多个面目视人,以打破和颠覆观者习惯的定式,它们看起来可能是互相对立甚至互否的,然而,这不正是回互不回互、互资互格、互夺互予吗?
指月之指,是虚实之对指;渡河之舟,是方虚之并舟。对待成双,活杀回互,后言日出,环中而寓诸无竞。无厚入有间,有间苦无厚,謀然解乎,庖丁端坐蒲团,环中四顾善刀而藏曰发而皆中节矣;官止神活,神游官用,通乎昼夜而无伤,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刑也;无待夺有待,有待济无待,问贯有无之待者谁;无用游有用,有用密不用,游之密之,曲尽万物之机密,如斯者冒天下之道否;知活不知,不知夺知,刀口锥尖活杀之地,水火不侵者谁;杀生者不死,生生者不生,生死者搜不生死者,不生死者宁生死者,摆宁也者,道之反动乎;天资人,人格天,资而格之,格而资之,天人不相胜,此真人乎;孟子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,然内圣之明岂暗于外王,直塞者岂择地而游,大宗师岂不应帝王,帝王者宗师之余,宗师者帝王之余,互余者交贯资格,交贯而几,几而於穆不息;庄生之寓言讽庄生之重言,庄生之后言破庄生之重言,庄生之重言镇庄生之寓言,言即无言,无言即言,孰言之?分而成,成而毁,道通为一,一而寓诸庸,庸而得,适得而几,诗曰维天之命,於穆不已,於穆者独步古今,孰会之?杀活纵横,夺予摔阖,奇正相生,主客易位,显微互密,体用互资,格两用中,本是兵家手腕,何妨庄生用之,此庄生之大不得已也,有言之天下沉浊不可与庄语,以后言为曼衍,以重言为真,以寓言为广,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托不得已以养中也,庄生自嘲出言荒唐,罪庄者未尝不言其有天无人,岂不闻反者道之动,正言若反,大白若辱。六经天地之常道,正合也;南华天地之反常,奇胜也,惟统可胜不可胜之全胜者,能知奇正能用奇正,设无六经,焉有南华之出,若无南华,则六经如何收拾天下之道术分裂者,六经南华,正是互活互杀互夺互予,相生相长者,此交贯而通者,不正是天地之大机大用吗。噫,庄生尊孔之旨明矣!